相信這一切終將改變

The long night of no change

【 隨  九四,隨有獲,貞凶,有孚在道,以明,何咎】

九四以剛居上之下,與五同德,故其占隨而有獲。

然勢陵於五,故雖正而凶。惟有孚在道而明,則上安而下從之,可以无咎也。

占者當時之任,宜審此戒。

《象》曰:隨有獲,其義凶也。有孚在道,明功也。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The long night of no change

「你說:”若一直觀望而無法作出取捨,就會成為被人捨小取大的那個小”?」

「嗯,通常如此。」

「那如何判斷利害?取捨大小?」

「害重於利。小先於大。不要想贏得什麼,而是要先求不輸,才能存活。

當你與平行的外部單位形成利益共同體時,自然會形成優勢。

但這樣的優勢,也會累積出上層權力者對你的不安,進而處理你,就算沒讓你物理消滅,也會讓你無法再與其他位連結發展,這是威脅。

所以這時你要放棄利益,隨順壓力,讓自己不會成為權力者的威脅,自然你的傷害也會降到最低。」

「難道沒有機會聯合起來改變這一切嗎?」

「機會一直都在,但在形勢造化,不在個體意志,有時為了要等一個機會,上一代要被關個七年,每天讀書寫筆記,才能等到下一代改變形勢的機會。」

「那劣勢是什麼?」

「這個過程漫長而看不到現實的改變,你只能根據抽象的符號去推演,相信歷史有其規律,相信這一切終將改變。

你將失去你最親密的人,你得付出你堅持的原則,你會成為一個你原本不屑的人,而這些事必然會每天磨損你的靈魂。」

The long night of no change

違反本能的稀有物種

Walking through the forest in the dark night

【豫  九四,由豫,大有得。勿疑,朋盍簪】

九四,卦之所由以為豫者也。故其象如此,而其占為大有得。

然又當至誠不疑,則朋類合而從之矣。故又因而戒之。簪,聚也,又速也。

《象》曰:由豫,大有得,志大行也。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Walking through the forest in the dark night

「你說”如果認錯認的是別人的錯,都是別人要負責;那就是把改變形勢的權柄交到別人手上,不會改變自己的劣勢。”?」

「是的,但這也是人類的本能。」

「什麼本能?」

「攻擊與逃跑。攻擊別人,逃避自己。」

「所以認錯是違反本能的?」

「是的。但人類的進化,卻是建立在不同的族群裡,每個世代都會出現這種違反本能的人。」

「那認錯的人可以得到什麼?」

「脆弱的相反。」

「靠,不就是堅強嗎?」

「不是,脆弱的相反不是堅強。」

「那是什麼?」

「反脆弱。彈性,適應,進化;失敗後還能記取教訓,調整方向;被打擊後卻不致敗亡,還能蓄養能量,進化成另一個物種。」

「為什麼認錯的人可以這樣?」

「因為她能在先人”用謙”所累積的基礎上,知所”由豫”:

在未來諸多不確定性,她會以她手上的資源特性來作取捨,建立一個大概的方向,這是她的優勢。

建立了方向,卻不能有目標。而是在前進的方向一路證否試誤,看哪個資源投下去有正反饋,才繼續往下走;若沒有反饋,或是削弱能量資源的負反饋,就捨棄。

這個過程中,當然會有不斷的資源耗散與能量磨損,若是她不懂持續在過程中積累與交易,難免就會形成劣勢。

因為她在摸索中進化出一條路徑,其他不知如何是好的人,自然會依附在她身邊,形成一個新的世代族群,而這也難免引來舊世代的敵意與外部競奪資源的他者威脅。」

「這樣的人在歷史上很多嗎?」

「這樣的人在歷史上很少,但很奇怪的,造化讓每個世代都會有這樣的人出現」

「那我們怎樣辨識出這種…呃,你所謂的,”反脆弱”的物種?」

「你會在他們行經的路上,聽到這樣的歌聲:”有路, 咱著沿路唱歌;無路, 咱著蹽溪過嶺。」

Walking through the forest in the dark night

大人的品格

River Turning Mouth, Southern China

【大有 九四,匪其彭,无咎】

《程傳》曰「盛貌」,理或當然。六五柔中之君,九四以剛近之,有僭逼之嫌。

然以其處柔也,故有不極其盛之象,而得无咎。戒占者宜如是也。

《象》曰:匪其彭,无咎,明辨晢也。晢,明貌。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River Turning Mouth, Southern China

「那你所謂在這個位置上要有的成熟心智,大人品格是指什麼?」

「謙卑,謙卑,再謙卑。」

「這聽起來很像屁話耶?」

「上士聞道,勤而行之;中士聞道,若存若亡;下士聞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為道。」

「靠,講屁話還不許人家笑是怎樣?」

「理解自己如果有一些權力一點資源,並非都是自己的能力而致;更多的,是時勢把妳帶上這個位置。

知道這點,就張揚不起來,只能低調處事,這是第一個謙卑,也是妳的優勢。

不起張揚,低調處事,就會專心一致,心無旁鶩;別人以為妳錯失了很多機會,殊不知策略的前提就是放棄;

放棄到最後,那個不能放棄的,自然就會成為妳有最大實現可能的機會,這是第二個謙卑。

沒有人是全知全能的,渡水破陣,總會遇到不如預期不足其力不知該當如何是好的摩擦迷霧;

坦然面對劣勢,不找藉口,不甩鍋找替死鬼,才能在失敗中學習,這是第三個謙卑。」

「那威脅呢?謙卑難道就不會有威脅嗎?」

「威脅從來不會消失,事實上,妳愈謙卑,不懂的人笑妳,懂的人怕妳擔心妳,反而會設法對妳造成威脅。」

「那怎麼處理?」

「上述三種謙卑,會讓敵人想威脅妳的使力點極小化。

謙卑不是自卑,更不是恐慌示弱;謙卑會讓敵人用盡一切言語動作叫牌,卻始終無法判斷妳手中的牌。」

River Turning Mouth, Southern China

優勢不是用來打敗敵人的。

Giant Rock Mountain, Taiwan

【同人 九四,乘其墉,弗克攻,吉】

 墉,剛不中正,又无應與,亦欲同於六二,而為三所隔,故為乘墉以攻之。

然以剛居柔,故有自反而不克攻之象。占者如是,則是能改過而得吉也。

《象》曰:乘其墉,義弗克也。其吉,則困而反則也。

 乘其墉矣,則非其力之足也,特以義之弗克而不攻耳。能以義斷,困而反於法則,故吉也。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Giant Rock Mountain, Taiwan

「我不懂,既然優勢在我,那我幹嘛還要隱忍等待,為何不主動改變處境?」

「所謂優勢,並非打敗敵人。」

「靠?不能打敗敵人,算什麼優勢?」

「不是不能,而是優勢不是用來打敗敵人的。」

「那優勢是拿來幹嘛的?」

「優勢,是拿來讓敵人無法打敗你的。

如果你佔據戰略高地後就自滿,啥事也不做,那優勢就會變成劣勢,敵人的進犯就會形成威脅。

如果你戒慎恐懼,繼續加強戰術壁壘,一層一層往上疊,那麼這些努力,就會在敵人進犯時,變成你的機會。」

「為什麼會變成我的機會?」

「世上沒有用不完的資源,所有資源經過衝突,都會快速摩擦耗損。

但世上總有看不透的迷霧,衝突一旦發生,快速強烈的互動,會改變已知的訊息與既有的認知。

只要守方不迷惑恐慌,不被攻方在戰場上掌控主動權,在認知上取得解釋權;時間拖得愈久,就對攻方愈不利。

彼時,他的任何一個小誤差,都會變成你的絕佳機會。」

「然後就可以打敗他了嗎?」

「不要想打敗對方,而是要想,怎麼讓對方打敗不了你。

世上唯一可以打敗對方的,只有他自己。」

Giant Rock Mountain, Taiwan

下一個階段的文明凝結核

Bustling Concession, Shanghai

【否 九四,有命,无咎,疇離祉】

否過中矣,將濟之時也。九四,以陽居陰,不極其剛,故其占為有命无咎,而疇類三陽,皆獲其福也。命,謂天命。

《象》曰:有命,无咎,志行也。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Bustling Concession, Shanghai

「所以,在這一個闇黑局裡,帝國主義就是那個帶來上下不通,昏天暗地的大boss嗎?」

「世事無絕對,被殖民者當然有其合理的仇怒怨恨,但帝國也會遇到困窘為難時刻。」

「例如咧?」

「就拿我們最熟悉,從小必讀其史的東方古老帝國來說吧:

帝國在數千年前,由於技術資源多是自西北方的先進文明傳來,所以取得帝國權力的,通常是掌握這些技術資源的西北方民族。

所謂「王者面南而坐」,就是指這些民族自北而來,面御南方。

中世紀西方陷入黑暗時代,雙方來往斷絕,在失去技術輸入後,東方帝國也開始軍閥割併的千年混亂。

直到啟蒙與工業革命,西方再度取得先進科技,重回東方時,就不是走西北方的舊日路徑,而是跨過大洋,來到古老帝國的東南海域。

彼時帝國封閉已久,自認無求於西方,拒開國門;於是西方再度以先進技術轟開國門,形成今日帝國後代揮之不去的國恥陰影。」

「所以,他們也在古老帝國建立殖民地嗎?」

「他們對東方帝國的欲望在賺取利益,而非推翻帝國,所以他們跟帝國取得的是租界,而非殖民地。」

「租界與殖民地有何不同?」

「就跟妳跟房東租房子,與自己買房子的差別:租約到期,若房東不續租就得還給房東;但買的房子就是妳的了,除非將來房東又要跟妳買回來。」

「那生活在租界的在地住民比生活在殖民地的被殖民者,日子會比較好嗎?」

「主要是看租界管理國,與殖民地統治國的文明程度與治理模式;但一般而言,租界居民會過得比較好些。」

「為什麼?」

「因為租界管理國的目的在賺取利益,不在擴張統治,所以上層管理者會從在地住民中,創造出一個叫做「買辦」的中間階層,來幫他們經營基層社會。」

「就是我們從課本裡看到,說是幫外人欺負本國人的那個「買辦」嗎?」

「呃…被當時的同胞持敵意與懷疑,且被後世課本這樣寫,大概就是「買辦」階層宿命的劣勢吧?」

「啊不然咧?有人願意去做,總是有誘因吧?」

「嗯,上承管理國的授權任命,下接在地住民的人情禮俗,得權審勢,這是上下階層都不及他們的優勢。」

「不就是狐假虎威嗎?」

「不儘然。老虎不是笨蛋,猴子也沒瞎眼,要在這兩邊維持平衡,一不小心,就會失衡跌倒,這是無法避免的風險威脅。」

「那他們的機會是什麼?」

「借位學經營,靠勢做人情,累積自身的實力與資源;租約總有到期的一天,到時不論是獨立或回歸,這群在地的實力掌握者,都會是下一個階段的文明凝結核。」

Bustling Concession, Shanghai

有方向,但不能有目標…

Have a direction, but not a goal

「履 九四,履虎尾,愬愬,終吉。

九四亦以不中不正,履九五之剛。然以剛居柔,故能戒懼而得終吉。

《象》曰:愬愬,終吉,志行也。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Have a direction, but not a goal

「在人類歷史中,由上往下,先國後家的成功案例難道沒有嗎?」
「當然不是。自從先民由下而上,先形成分工交易的社會,再建構維持秩序的國家後,上層機制倒過來統整下層資源,建國立宗的成功案例就層出不窮。」
「哪種上層機制?」
「維繫精神信仰的神權,與分配物質資源的王權。」
「那為什麼不繼續呢?」
「因為啟蒙時代開始了,科學與民主取代了神權與王權。」
「如何取代?」
「為了打倒古老的神權與王權,啟蒙釋放了兩頭怪獸:
軍國主義取代了過往的貴族,拿破崙是新生的凱撒;
黨國主義成為新的神權,雅各賓黨專政雖然被推翻了,卻一再復活,直到共產黨列寧被視為復臨的基督。

200多年來,這兩頭怪獸從歐洲發源,結合了各個地方國族的文化基因,不斷出現各類變種,死鬥不休。」

「已經是這樣的軍國黨國,要逆轉回由下而上的公民社會,應該不可能吧?」
「很難,但也不是沒有成功的案例。
首先,這樣的社會必得先自己凝結出一個普世價值,相信自己可以承擔責任,願意在時機成熟時站出來,這是民主社會的凝結核,也是成為一個公民的優勢。」
「所謂”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嗎?」
「嗯,這樣的自信,成不成功都會有犧牲者,但就算成功了,也難免出現掠奪成果者,把社會又關進國家的牢籠裡,這是無法避免的劣勢。」
「那機會何在?」
「意志要堅定,相信時間在我們這邊;行事需溫柔,迂迴轉進,有方向,但不能有目標,注意任何一剎即逝的機會。」
「為何不能有目標?」
「因為一有目標,妳就會急,就會要定時間表。但只要目標時間表一設定,就會引來磨擦與反擊,把初生的幼苗扼殺在荒野之中,這是威脅。

曾經有一座小小的島國,四百年來,歷經了各種外來的國家機器,由上往下的統治與改造。
但也就在這些過程中,由下而上的,累積了社會基礎的生命力,與同島一命的共識。
這樣一座島國,在戒慎恐懼中,一再的試誤證否,不止一次的踩過老虎尾巴,朝著他們所相信的方向,愬愬前行。」

Have a direction, but not a goal

不要浪費資源在舊事物上

Old house and new green, Taipei

「 訟 九四,不克訟,復即命,渝,安貞,吉。

即,就也。命,正理也。渝,變也。
九四剛而不中,故有訟象。以其居柔,故又為不克,而復就正理,渝變其心,安處於正之象。占者如是,則吉也。

《象》曰:復即命,渝,安貞,不失也。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Old house and new green, Taipei

「如果情勢所迫,我無法維持現狀,必須踏出爭訟的那一步呢?」
「上到檯面,就要有攤牌的準備,不成為贏家,就是輸家。」
「贏就不用談了,那如果輸了呢?」

「如果輸了,就回老家。多年積累經營,讓妳還有退路,這是優勢。
但因為妳的誤判與情勢不利使然,妳的老家已經年久失修,這是劣勢。
放下面子,認錯自責,修改之前的方向,還是會有機會。
怕的是,不認錯,又沒資源繼續耗下去,讓對手看在眼裡,只會引來更多的威脅。」

「回老家後怎麼重整?」
「舊的能用則用,不要浪費資源在舊事物上。」
「那資源要放在哪裡?」
「新生的,有別於過往的舊系統,需要穩定環境成長,可以形成與過往理念與運作方式完全不同的事物。」

Old house and new green, Taipe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