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與社會的差別是什麼?

「Україна обирає стати європейською країною.」
——Volodymyr Zelenskyy

「 師 上六,大君有命,開國承家,小人勿用。

師之終,順之極,論功行賞之時也。坤為土,故有開國承家之象。
然小人則雖有功,亦不可使之得有爵士,但優以金帛可也。
戒行賞之人,於小人則不可用此占,而小人遇之,亦不得用此爻也。

《象》曰:大君有命,以正功也。小人勿用,必亂邦也。 聖人之戒深矣。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Україна обирає стати європейською країною.」
——Volodymyr Zelenskyy

「 你說要反轉局勢,就要能做到”不讓資源被持續消耗的無情割捨”?」
「是的。當一個國族創建或浴火重生時,總是會有被無情割捨者;在社會面被視為英雄或犧牲者,在國家面就是被放上天平衡量哪種比較上算的數據。」
「我不懂,國家與社會的差別是什麼?不都說”沒有國哪裡會有家”嗎?」
「把國擺在家之前,宣傳國比家重要,是十七世紀啟蒙運動釋放了”軍國主義”與”黨國主義”這兩頭怪獸,怪獸們掌握國家機器之後的洗腦宣傳。
先民以家族為基底,再結合成社會,最後因著時代與環境的挑戰,社會必須系統化,統一調度與有效率的使用資源,這才成為我們現在所謂的國家。
國家與社會的差別,就在於系統化與有機化:
國家像座由上而下建構的系統機器,管理的是資源,產出的是效率,所以戰爭瘟疫來臨時,看得是數據,只要數據合理,就不會管數據裡的人是誰?
社會是由不同家族,由下而上共生的有機體,交換的是關係,產出的是共識;所以大難來時,會互相扶持,關心的不是數據,而是一個一個有名有姓的人。」

「所以到了這一局這一步?」
「這局到了這步,因為做了有效率的無情割捨,國家機器在戰火瘟疫中形成了,這是優勢。
但是戰火中的犧牲,不會讓每個人都買單,社會上必然存在不同聲音,讓敵人可以利用擾動,這是劣勢。
盤點戰後資源,規畫未來方向,將權力分配給能對未來有貢獻的人,這是機會。
必然也有曾經為國族建立付出代價,建立功勞的人,其實是不適合繼續參予未來的,若給予權力,就會造成潛伏的威脅。」

「你所謂”不適合繼續參予未來的建設,不適合給予權力”的,就是所謂的”小人”嗎?」
「嗯,是的。」
「小人跟君子怎麼分辨?」
「孔子之前的”小人”,是指階級上非貴族非士族的百姓小民。但孔子將其道德規範化了,定義為”不遵守道德規則的人,沒有高尚人格、偉大理想、只顧眼前利益、不為他人著想的人。」
「靠,這樣的人一出門滿眼都是好嗎?」
「道德規範源自地緣社會,時空不同,道德規範往往就不一樣。高尚人格,偉大理想,可以用來勉勵自我,不宜用來勉強別人。
只顧眼前利益,不為他人著想,是動物在嚴苛環境下的求生本能;如果一整個社會都是這種人,或是這種人取得權力,該檢討的是那個社會何以致此,不是那些人。」

「那你認為的”小人”是什麼?」
「不管是為了自己利益或偉大國族,將”價值前提”放在”事實前提”之先;為了信仰與利害,而編造,扭曲事實的人。」

「Україна обирає стати європейською країною.」
——Volodymyr Zelenskyy

逆轉形勢,須要大義名份。

City Dawn, Kaohsiung

「師 六五,田有禽,利執言,无咎,長子帥師,弟子輿尸,貞凶。

六五用師之主,柔順而中,不為兵端者也。
敵加於己,不得已而應之,故為田有禽之象。而其占利以搏執而无咎也。
言,語辭也。長子,九二也。弟子,三四也。
又戒占者專於委任,若使君子任事,而又使小人參之,則是使之輿尸而歸,故雖貞而亦不免於凶也。

《象》曰:長子帥師,以中行也,弟子輿屍,使不當也。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City Dawn, Kaohsiung

「邊打邊躲,邊躲邊逃,我怎麼知道形勢逐漸往對我有利的一方傾斜?」
「開戰者是入侵者,就像是闖入妳家園的外來鳥獸,就算妳離得遠遠的,也可以從他們的行動中看出企圖與下一步。」
「那這時我還要又躲又逃,保存戰力嗎?」

「保存戰力是為了防止在第一時間妳還沒有頭緒時就輸掉老本,失去翻盤的機會;
如果拖過第一時間,而對方也沒有取得決定性的優勢,妳就應該開始投入這些戰力,加大加速改變形勢:

對方投入的資源在第一時間已用過大半,但妳的資源才剛開始要用,這是妳的優勢。
但形勢轉折之際,通常主動權仍在對方手上,妳必然有些重要資源不得不投入在被消耗的情況下,切記這種情況不能持續太久,這是妳的劣勢。
逆轉形勢要匯聚所有資源,就須要大義名份,要讓只有一位能代表國族的人領導應戰,而非其他次要人選,這是妳們唯一的機會。
此刻情勢多變,過往成功與順利的經驗往往會造成誤判;保持靈活,朝令夕改是必然的,一成不變反而是最大的威脅。」

「所以這局走到這個狀態,就是反轉之時嗎?」
「是的。這局要反轉,關鍵在隨時更新的資訊,大膽準確的判斷,匯聚資源的大義擔當,與不讓資源被持續消耗的無情割捨。」

City Dawn, Kaohsiung

設法死得比敵人少。

Rise in the corner of history

「師 六四,師左次,无咎。

左次,謂退舍也。陰柔不中,而居陰得正,故其象如此。
全師以退,賢於六三遠矣,故其占如此。

《象》曰:左次无咎,未失常也。
知難而退,師之常也。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Rise in the corner of history

「開戰者與應戰方都要死傷那麼多人,那除了您說的覺悟與意志外,憑什麼應戰方可以撐得比開戰方久?」
「設法死得比敵人少。」
「靠,這不是廢話嗎?」
「這話一點都不廢。曾經有位聰明人說過:所謂偉大的將領,就是能夠最有效率的殺死自己人,讓自己人死得比敵人有價值。」
「那如何做到這點?」
「知所進退。

應戰方通常在自己熟悉的家園作戰,掌握在地的地理天氣資訊,也擁有資源人脈,這是優勢。
但通常應戰方無法掌握開戰時的主動權,要打哪裡?在何時打?都掌握在開戰方手上,這是劣勢。
綜合以上兩個前提,應戰方應善用自己的優勢,在開戰方發動戰爭時,儘可能保存戰力,不讓開戰方在第一時間摧毀妳的有生戰力,這是機會。
若是應戰方無法在第一時間保存戰力,就極有可能失去抵抗的意志,因而絕望投降,這是威脅。」

「那應戰方如何知所進退,保存戰力?」
「邊打邊躲,邊躲邊逃,不跟敵方的精銳硬槓,而是讓他追著妳打,卻又打不到;
他愈前進補給就愈跟不上,眼前又都是廢墟,無法就地給養,他的資源日益消耗,意志日益低迷,形勢就會逐漸往對妳有利的一方傾斜。」

Rise in the corner of history

要有一個絕望與一個希望

“Valhǫll”,Mariupol

「師 六三,師或輿尸,凶。

輿尸,謂師徒撓敗,輿尸而歸也。
以陰居陽,才弱志剛,不中不正,而犯非其分,故其象占如此。

《象》曰:師或輿屍,大无功也。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Valhǫll”,Mariupol

「戰爭所帶來一整代人的死亡,與多年文明的摧滅;難道這些都無法避免嗎?」
「開戰前大家都還有選擇,開戰後,只有開戰的那方有選擇停戰的權力;被動應戰的那方沒有,只有奉陪到底,打出輸贏。」
「為什麼?求和很難嗎?」
「不是很難,而是被打了委屈求和,不會有真正的和平,只會鼓勵開戰的那方,把妳整個文明,資源,與世世代代人納為戰利品。」
「那被動應戰的那方如何取得和平?」

「要有一個絕望與一個希望:
被動應戰的公民們要有去此一步,即無死所的絕望,才能凝聚整體的意志,形成優勢。
絕望必然來自現實中大量的傷亡,每天每刻都會摧折人心,這也是劣勢。

但公民們所選出來的主帥,必須要讓公民們看到勝利的可能,帶來希望,才有獲勝的機會。
當這位主帥,變成應戰公民們的希望所繫時,她(他)的人身與信譽,也必然是敵人所打擊的焦點,這是無法避免的威脅。」

「所以,主帥要帶來希望與意志,公民要擁抱絕望而有覺悟?」
「是的。戰爭必然帶來死亡,應戰的那方死那麼多但沒有選擇停戰的權力;開戰的那方出乎意料的也死了那麼多,但他們有停戰的選項。
所謂和平,只有讓開戰那方付出無法支付的代價時,才有和平的可能。」

“Valhǫll”,Mariupol

主帥要具備什麼樣的態度與位置?

leader’s posture

「 師 九二,在師中,吉,无咎,王三錫命。

九二在下,為眾陰所歸,而有剛中之德。
上應於五,而為所寵任,故其象占如此。

《象》曰:在師中,吉,承天寵也。王三錫命,懷萬邦也。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leader’s posture

「開戰前就要有前線良好的執行紀律,與後方縱深的補給資源;那就可以開戰了嗎?」
「開戰由天,應戰由人。歷史上主動開戰者,不管是為形勢所迫或所誘,通常結果都不會如他之前所預期的那樣完美順利。」
「可是應戰不是很被動,會受制於人嗎?」
「如果應戰時做為主帥的態度與位置對了,那看似被動的形勢,反而有機會扭轉為主動的情勢。」
「主帥要具備什麼樣的態度與位置?」

「首先,不管應戰時的形勢有多危急,主帥都必須身在第一線,與前線軍民共存亡;這個態度會形成應戰時的優勢。
如果主帥有落跑脫身的想法,哪怕是一點點閃過的念頭,都會透露在他的語言表情中,讓大眾解讀,造成潰決失序,就會反轉為劣勢。

更重要的,主帥必須取得道德制高點;不管來自人民托付,上蒼授命,乃至國族生存所寄。
有了這個形而上的位置,主帥就可以形成共識,凝聚整體,進而獲得外部的支援協助,這是機會。

同理,若是主帥沒有這個道德制高點,或是理由薄弱, 不足以支撐開戰或應戰的心理基礎;
那麼不僅戰爭機器開動後會出現內部劇烈的磨擦損耗,也會引來外部對立面的反擊,變成始料未及的威脅。

主帥的態度與位置,會帶來整體應戰的理直與抗擊的氣壯,進而面對繼之而來,無法逃避的苦難。」

「什麼樣的苦難?」
「一整代人大量的死亡,與積累多年文明的摧滅。」

leader’s posture

勝利的關鍵是什麼?

twilight windowsill

「 師 初六,師出以律,否臧凶。

律,法也。否臧,謂不善也。晁氏曰,否字先儒多作不,是也。在卦之初,為師之始。出師之道,當謹其始,以律則吉,不臧則凶。戒占者當謹始而守法也。

《象》曰:師出以律,失律凶也。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twilight windowsill

「如果戰爭真的不能避免,事到臨頭了,那除了你之前說的先決條件外,勝利的關鍵是什麼?」
「戰爭是物質、能量、意志與命運的總合拼搏,沒有所謂勝利的關鍵。
妳可能很強,但對方更強;妳可能很弱,但對方更弱;也很可能妳很弱對方很強,但在某個轉折點,對方運氣很爛,某件事出了差錯,所以妳就莫名其妙的贏了。」
「不知道取勝的關鍵,那我們怎麼面對戰爭?」
「我們不知道什麼是勝利的關鍵,但我們經過千百年的試誤與證否,大概知道什麼事情沒有準備好,失敗的機率就會極高。」
「什麼事?」

「在人,是紀律的服從。在物,是資源的備深。
戰爭衝突,雙方都各有聰明巧妙的戰略想定,但執行這些構想的,是第一線的執行者。
執行者服從紀律,就可以最大的穩定系數去面對戰場迷霧,不驚不恐,不會亂成一團,這是優勢。
執行者失去紀律,任何風吹草動,都會讓他們慌亂心驚,各自散碎,不再形成戰力,這是劣勢。

戰爭必然有磨擦,想定的計畫都會走樣;也必然有磨損,準備好的利器不一定用得上,尋常可見的物資反而一打就沒了,或者送不上第一線。
這時在戰前備妥備深各種資源,維護好物流通暢的一方,就能在大量的磨擦磨損中,撐到最後勝利的機會來到。
而一心想打奇襲巧戰,以為王師所至,摧枯拉朽的一方,自然覺得不用備深各種物資,反而覺得累重不便,而這正是他們本身最大的威脅。」

「所以你的意思是,戰略計畫沒用嗎?」
「不是。戰略計畫很重要,沒有戰略計畫,根本不知道如何備戰應戰。
但現代參謀之父老毛奇就曾說過:『炮聲一響,第一個陣亡的,不是士兵,而是精心安排的計畫。』
沒有紀律與資源去維繫戰力,面對不確定,再好的計畫,也只能像是一盆在夕陽中,因為缺水而枯萎的美麗花朵。」

twilight windowsill

如何讓對方付出無法承受的代價?

See the light on the dark horizon

「 師,貞,丈人吉,无咎。

《彖》曰:師,眾也;貞,正也。能以眾正,可以王矣。
剛中而應,行險而順,以此毒天下而民從之,吉又何咎矣。

《象》曰:地中有水,師,君子以容民畜眾。
水不外於地,兵不外於民,故能養民,則可以得眾矣。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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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爭訟不成會引起戰爭?」
「因為爭訟在社會是資產糾紛,在國際是資源衝突;在社會上是民法訴訟,在國際上就是政治鬥爭。
而戰爭,就是政治協調無用時,大家攤牌的方式。」
「都不能避免嗎?不是說什麼小國要懂順勢服從,大國要以德服人之類的。」
「嗯,這些都是大家可以協調時,給雙方各退一步的好說法。」
「啊不然咧?」
「人與人之間都會起衝突了,國與國之間也總會有要攤牌秀實力的時刻。」

「那沒有實力的小國弱國怎辦?」
「若不想被吞併,只有兩種選擇:一種是弱到讓對方吞下你也沒有什麼好處,反而還要花資源養你。這種在歷史上常見,會被強國以公開或潛在方式控制,作為與其他強國之間的緩衝地帶。」
「另一種呢?讓自己強大到足以抗衡嗎?」
「國家形成時具備的資源條件,跟人生出來的家世背景一樣,通常是強求不來的。
人家就是個擁有14億人口的大陸國家,妳就是個2千3百萬人的島國,自強本就應該,但不要存著要跟人家拗手把比誰強的心態,危險不說,也會讓妳長期錯置資源在不切實際的口號幻想裡。」
「不跟他比強,那是要怎樣?」
「讓對方知道,如果發動戰爭,就得付出他們無法承受的代價。」
「如何讓對方付出無法承受的代價?」

「戰爭是政治的延伸,也是政治的極端運作,所以運作國家機器的政體,本身就得穩定,平常運作有效率,才能經得起非常時刻的極限操作。
其次,國家不應求戰,但必得有一群危機處理經驗值高的決策層,才能避免被恐慌怨怒控制,作出錯誤的決定。
最後,政治的基礎是人民。愈能讓人民有認同感的生活方式與社會價值,就愈能讓人民自願付出代價保衛他們的家園。
兩千多年前的強大帝國波斯,企圖併吞看似一盤散沙的希臘諸城邦,就嚐到了苦果。」

「為什麼專制的帝國無法征服這些民主小國?不都說舉國體制可以集中力量辦大事,而民主的效率低,還沒打就自己先吵成一團了?」
「妳說的這些專制強大而民主混亂的現象,兩千多年前都發生過。關鍵差異在於專制國家的人民是百姓,而民主國家的人民是公民。
百姓覺得戰爭不干我事,能逃則逃,反正逃到哪裡,社會階級都一樣。
而公民知道沒有這個社會,就沒有自己所擁有的自由與選擇;覺悟到戰爭不可能不干我事,只有不悔的付出代價,才能讓對方害怕付出會後悔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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