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喻與隱喻

Metaphor.Paris

「年輕人,地平線在上面是有趣的,地平線在下面也很有趣。

但是地平線放在中間就他媽的無聊透頂了。

祝你好運。現在,滾出我的辦公室。」

—-老導演約翰.福特對少年史蒂芬.史匹柏說.《法貝爾曼》

Metaphor.Paris

明喻-Simile

A就「像」B,這是類比。

隱喻-Metaphor

A就「是」B,這是指涉。

明喻帶著較多的理性與溝通的誠意

隱喻帶著較多的情緒與說服的企圖

當我們要為A賦予意義時,就必須尋找或創造B。

當你聽到有人跟你說A與B時,看他用的是明喻或隱喻,就知道他是認真想跟你溝通,或只想讓你跟他站在同一邊。

Metaphor.Paris

面對生命與創作時的能耐與態度

A city in spring rain, Taipei

「”特色”( character),是指能區分不同物體或人物的關鍵因素。

物體的用途,通常就是該物體的特色;
而個人的獨特經驗則可代表該人物的特色,若不夠獨有罕見,還無法當作特色。

以繪畫方面來說・特色不外乎指某種形式・而只在該繪製物體上才能發現得到,絕無僅有!
特色是種特殊形式,不僅位於特定地點,光影效果條件獨特,還可以從特定觀察點觀看,並具有特別效果,特色必定譲人立即可見丶一目了然:

在目光對焦的那一刻・在獨特的光影效果中,看到繪製對象全部特徵,嘴巴和眼晴的樣子,還有出現在整張臉蛋上的明暗、中間色調與反光面・當下能展現在作品上的永恆畫面,就是特色。」

—安德魯.路米斯.《素描的原點》

A city in spring rain, Taipei


「塊面呈現事物所共有的客觀性,讓人相信這世界是真實的之後,我們還能幹嘛?」
「我們必須主觀的,呈現我們眼中事物的特色,這世界才會動人。」
「事物本來就不一樣,各有特色不是嗎?」
「妳說的只是其中一種。作為一個描繪者,當我們想呈現事物特色時,必然會出現四種不同的可能:

一.描繪對象的特色
人造的物件,必有所圖,否則不會被製造出來。
這個企圖建立在它的功用上,而這個功用,也必然表現在它的形體上;
透過描繪形體特徵,除了讓人一望即知:這是什麼?拿來幹嘛之外,同時呈現與眾不同的美感,這就是它的特色。

而非人造,自然的事物,必然與時間的積累,空間的呼應有關。
當我們描繪造化時,不可能不去注意到,時間在造化之物所留下的痕跡,不管是青春的若芽或傾敗的岩壁。
我們也難免會被造化形成的空間場域,所呈現出來的剎那空寂,而隱約觸動。

二.描繪者的特色
妳是誰?誰來描繪?
這個”誰”描繪時,必然有其心思與慣性,這就構成了描繪者的特色,一般稱為”風格”。
這其實是最不需要去著力經營的項目,因為每個人天生不同,描繪時的關注與手上的力道也必然不同。
強求風格,往往被前人所影響制約,或是刻意扭曲,以求差異,反而失去了最早創作時的感動與初衷。

其實,只要好好享受描繪時的樂趣,勇敢碰觸未曾踏足的邊界,個人風格就會在點滴之間,積累成形。

三.描繪工具的特色
不同的媒材自然會呈現出不同的效果,而媒材的先決條件,在於呈現這些媒材的”受體”為何?
是紙?是麻布?是上過膠的木板?還是剛打上灰泥的壁面?
在什麼物件上描繪,決定了妳可以用什麼媒材描繪,也註定了它的極限可以到哪裡?能做與不能做什麼事。

這些讓描繪者可以表現心思手藝,讓媒材可以表現質感特色的”受體”,像人出生時的時空,條件已然限定,我們就必須在限定的條件中尋找最極限的可能與創造意外。

四.描繪過程中意外所造成的特色
是的,意外。
意外是描繪過程中,常常出現,讓描繪者又愛又恨,不知如何是好的命運。
面對命運,有人無法容忍意外,硬是把人生扳回他所規畫的藍圖,看似完美,其實坑坑疤疤,塗塗改改。

也有人擁抱意外:當不經意的隨筆滴下墨汁,在紙上暈染開來時;
他所想的,不是擦拭否認,而是如何讓這美麗的暈染保留下來,且讓它在這人生的紙面上不顯突兀,彷若必然。

前面三種特色都是可複製彷造的,只有第四種不然;因為意外要轉化為藝術,來自面對生命與創作時的能耐與態度。
意外,讓我們無法規畫人生,卻也讓我們活在這個時空時所受到的侷限,從而被打破。」

A city in spring rain, Taipei

那些不記憶的人

( From “Chien Chung Wei” classroom)

「最大的為惡者是那些不記憶的人,因為他們從未思考。

而沒有了記憶,他們就肆無忌憚了。

對於人類而言,思考過去的事物意味著向深層境界移動,意味著紮根,讓自己穩定下來;使他們不至於被任何可能發生的事物 席捲而去,不管那是所謂時代精神、偉大歷史,或者就只是單純的誘惑。

最大的惡不是根本的惡,它沒有根。

正因為它無根,它就沒有任何限制。

所以它可以走向難以想像的極端,橫掃整個世界。」

—漢娜.鄂蘭

( From “Chien Chung Wei” classroom)

啟蒙時代,歐陸各地方言並起,逐漸將中古時統一歐陸的拉丁文拋置一旁。啟蒙諸哲紛紛用各自母語書寫,遂有棄拉丁文學程之議。

傳謂某哲,向古背新,獨議拉丁文不可廢,其友異之,遂私信相詢,何以此事逆流而行?

某哲回信:

「我發現,當我想胡言亂語,編造記憶時,只要以拉丁文寫出,皆會有人深信不疑。

古語神威顯赫,豈可棄哉?」

( From “Chien Chung Wei” classroom)

意識形態-ideology

Colonial Taiwan Museum, Taipei

意識形態-ideology,意為「理念或想像的學說」;也譯作觀念形態、思想體系;

若將意識形態視其為一種無價值偏見的概念,意識形態可視為是想像、期望、價值及假設的總合;若考慮政治的層面,則意識形態是「所有政治運動、利益集團、黨派乃至計畫草案各自固有的願景」的總和。

—-維基百科

Colonial Taiwan Museum, Taipei

意識形態,是指各式各樣的,由前人/他者所整理過的,解釋這個世界如何運作,並據此判定什麼是好?什麼是壞?的思考模組。

透過意識形態理解這個世界,就如同用過往的眼睛,看眼前的當下;用別人的記憶,決定自己的選擇。

愈是缺乏現實生活經驗的人,愈需要意識形態。

愈是缺乏自信心的人,愈相信意識形態。

人類世累積了萬年文明,層層疊疊,沒有任何一個個人,有足夠的自身經驗可以理解全盤世界運作的邏輯。

所以我們不得不使用意識形態。

少數自覺而心虛的人,會在用意識形態看世界時,自問那些沒讓我看見的是什麼?

少數狡猾而強大的人,會使用意識形態讓別人相信他,但他自己卻不相信。

Colonial Taiwan Museum, Taipei

讓我們相信。

Winter rain light and shadow, Taipei

「觀察形狀上的亮面、中間色調( halftone plane)與陰影效果,仔細描繪出物體的完整形狀。
“塊面”( plane)此一基本繪畫元素,即指景物上的亮面(Light plane)、中間色調與陰影面( shadow plane)這三種不同塊面。照射到光線的物體一定會產生出這三種塊面・繪製這三種光影效 果・能讓物體形狀的整體外貌顯得十分生動逼真。」

—安德魯.路米斯.《素描的原點》

Winter rain light and shadow, Taipei

「 色彩構成了世間事物的樣式之後,我們還能做什麼?」
「我們來到觀察現實世界的最後一塊基石:受光的黑、灰、白,與反光的暗、明、亮;所組成的塊面。」
「為什麼色彩在先,黑灰白與暗明亮在後?」
「因為色彩是光的本質,而黑灰白、暗明亮,是光照到世間萬物後的結果。」
「怎麼分辨這其中的不同?」

「受光者為白,不受光者為黑,中間則是可細分到無盡的灰色漸層。
反光或自體發光者為亮,不反光乃至吸納光者為黑,在兩者之間的,則是不同的明度。
這兩組六種現象交互相疊,形成了九種不同的塊面:

不受光也不反光,沉默但存在者,如深井冥淵,是為黑暗。
不受光,卻隱約映照遠方的返光,如月下壁影,是為黑明。
不受光,但直接反射光源,似正午日蝕,是稱黑亮。

淡淡的受光,卻不反光,如雨中樹影,稱為灰暗。
淡淡受光,也微微反光,像暮色中的雲層,是為灰明。
淡淡受光,但直接呈現光源,如遠山日出未出的當刻,即是灰亮。

完全受光,但不反光,如清晨時樹林中的濃霧,可稱白暗。
完全受光,淡淡反光,如朗朗晴日下的街市,是為白明。
完全受光,與更強烈的反光,像陽炎下的雪山高峰,即是白亮。」

「這些明暗黑白的塊面,與七彩繽紛的樣式,差別在哪裡?」
「顏色所形成的樣式,影響了我們對事物的感受;
而這九種塊面,構成了我們眼中的現實世界,讓我們相信。」

「相信什麼?」
「相信世界看來清楚明白,堅定如石。」
「難道不是嗎?」
「不是的。這些都是不同時間的光,打在不同質地的塊面時,所造成的結果。
光的角度移動了,塊面的黑白明暗就不同了。
我們以為的真實,其實無時無刻,都在生滅流逝。」

Winter rain light and shadow, Taipei

如何取得權力?

Riverside in the fog

【臨,元亨,利貞。至于八月有凶】

臨,進而淩逼於物也。二陽浸長以逼於陰,故為臨。十二月之卦也。

又,其為卦,下兌說,上坤順。九二以剛居中,上應六五,故占者大亨而利於正。然至於八月,當有凶也。

八月,謂自復卦一陽之月,至于遯卦二陰之月,陰長陽遯之時也。或曰,八月,謂夏正八月,於卦為觀,亦臨之反對也。又因占而戒之。

《彖》曰:臨,剛浸而長,

說而順,剛中而應。大亨以正,天之道也。當剛長之時,又有此善,故其占如此也。

 至于八月有凶,消不久也。言雖天運之當然,然君子宜知所戒。

《象》曰:澤上有地,臨,君子以教思无窮,容保民无疆。

地臨於澤,上臨下也,二者皆臨下之事。教之无窮者,兌也,容之无疆者,坤也。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Riverside in the fog

「在上一局裡,你說”要挑戰困境,重振家業的人;首先確認目的與原則,接著設定目標與願景,繼而發揮想像,盤點資源;然後根據想像與資源,擬定策略與方案;最後付諸行動”。」

「是的。」

「那到這一局,如何付諸行動?」

「要付諸行動,就必須先取得支撐行動的權力。」

「如何取得權力?」

「權力來自欲望。當別人對你有欲望,你就取得宰制別人的權力。」

「什麼樣的欲望?」

「沒有人知道未來,大家都對不可知的未來滿懷恐懼,充滿期待。

如果有人可以判斷未來的走向,且得到驗證,不管他是根據科學邏輯或巫術魔法,都會有人願意聽從他。

這種權力,可稱為「立言」,這是祭師、參謀、智者的權力。

大家都想要現世的富貴榮華,澤被子孫;如果跟隨某人就可以建功立業,分享財祿權勢,那這個人自然得到號令天下,莫敢不從的權力。

這種權力,可稱為「立功」,是國王,將軍,創業者的權力。

每一個人來人世一趟,都想知道自己的邊界在哪裡?發揮自己的潛力,創造自我的價值。

如果因著某人的青睞賞識,給予自己成長與驗證價值的機會,那這人終其一生,對某人都會懷有俯首效力的意願。

這種讓人甘願從命的權力,可稱為「立德」,是族長,啟蒙者,帶領渡海者的權力。」

「所以古人所謂的”三不朽”,對你而言是指三種權力?」

「我以為是的。」

「那取得權力後,如何行使權力?」

「不管是哪一種權力,要行使權力,都要挺身入局,到第一線去,與相信你,追隨你的人在一起。

承擔風險,付出代價,在造化運行中創造出新的生態位,導入能量,建構有序,成就興盛與衰敗。」

Riverside in the fog

我們本就生存在一個混亂的彩虹之中

Rainbow in the rain, Edinburgh

「”樣式”( pattern),是指以色彩明度,為畫作建構色調。

若布局是指安排構圖中的線條位置,樣式則與構圖中的色調區域有關。」

—安德魯.路米斯.《素描的原點》

Rainbow in the rain, Edinburgh

「觀察事物的輪廓之後呢?」
「客觀的輪廓基礎明確了,我們就可更大膽的,主觀的處理事物的”樣式”。」
「什麼是”樣式”?」
「光照在世間萬物上,所反射到妳眼瞳之中的色彩,與其所產生的呼應與分佈。」

「這不是每個人看到的都一樣?所以應該是客觀的吧?」
「妳見過彩虹嗎?」
「啊大家都見過吧?有下雨有陽光,彩虹就掛在天邊了。」
「彩虹是實有之物嗎?」
「當然不是啊,它是要特定條件,還要你站的角度到位,才會看到的現象。」
「那每個人站的角度都會一樣嗎?」
「……」
「是了。除非每個人的立足點都一樣,要不然我們看到的世界就一定會不同。
不是只有看見的角度與視野而已,連看見的色彩,都會因著光的方向,空氣與水霧的分佈密度,而產生微妙的差異。」

「所以很多人認為他們看到的世界才是正確的,就是因為他們的所站的位置是一樣的?」
「是的。這就是所謂的”同溫層”現象,大家抱在一起取暖,看向同一個方向,讚嘆這個好神聖啊,鄙視那個好噁心啊。」
「這樣不好嗎?」
「沒有不好,只是誤會了。」
「誤會什麼?」
「誤會世界只有光明黑暗,只有明度沒有彩度。」
「什麼意思?」
「是先有不同的色彩組成單一的光,還是本來單一的光再去產生不同的色彩?」
「國中物理好嗎?牛頓三稜鏡早就證實了,白光是由不同波長的色光所組成的。」

「是的。我們眼中以為的純淨無垢的白光,其實本質就是由不同波長的色光所組成。
彩虹七色只是人類受限於肉身虹膜所能見的限制,在彩虹兩端的紅紫之外,還有更多不同的不可見的色彩。

我所尊敬的塞尚先生曾謂:
“我們本就生存在一個混亂的彩虹之中。線是不存在的,明暗也不存在,只存在色彩之間的關係。
當色彩豐富飽滿到一定程度,形塊質量自然就形成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如果我們能接受與尊重不同的波長色光,在我們心中合而為一;那道純淨無垢的白光,自然就出現在我們雙眼之中。

如果我們強求一致,無視於自然的差異,那眼中的世界,只會更分崩離析,不會出現美好的關係。」

Rainbow in the rain, Edinburg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