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取得權力?

Riverside in the fog

【臨,元亨,利貞。至于八月有凶】

臨,進而淩逼於物也。二陽浸長以逼於陰,故為臨。十二月之卦也。

又,其為卦,下兌說,上坤順。九二以剛居中,上應六五,故占者大亨而利於正。然至於八月,當有凶也。

八月,謂自復卦一陽之月,至于遯卦二陰之月,陰長陽遯之時也。或曰,八月,謂夏正八月,於卦為觀,亦臨之反對也。又因占而戒之。

《彖》曰:臨,剛浸而長,

說而順,剛中而應。大亨以正,天之道也。當剛長之時,又有此善,故其占如此也。

 至于八月有凶,消不久也。言雖天運之當然,然君子宜知所戒。

《象》曰:澤上有地,臨,君子以教思无窮,容保民无疆。

地臨於澤,上臨下也,二者皆臨下之事。教之无窮者,兌也,容之无疆者,坤也。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Riverside in the fog

「在上一局裡,你說”要挑戰困境,重振家業的人;首先確認目的與原則,接著設定目標與願景,繼而發揮想像,盤點資源;然後根據想像與資源,擬定策略與方案;最後付諸行動”。」

「是的。」

「那到這一局,如何付諸行動?」

「要付諸行動,就必須先取得支撐行動的權力。」

「如何取得權力?」

「權力來自欲望。當別人對你有欲望,你就取得宰制別人的權力。」

「什麼樣的欲望?」

「沒有人知道未來,大家都對不可知的未來滿懷恐懼,充滿期待。

如果有人可以判斷未來的走向,且得到驗證,不管他是根據科學邏輯或巫術魔法,都會有人願意聽從他。

這種權力,可稱為「立言」,這是祭師、參謀、智者的權力。

大家都想要現世的富貴榮華,澤被子孫;如果跟隨某人就可以建功立業,分享財祿權勢,那這個人自然得到號令天下,莫敢不從的權力。

這種權力,可稱為「立功」,是國王,將軍,創業者的權力。

每一個人來人世一趟,都想知道自己的邊界在哪裡?發揮自己的潛力,創造自我的價值。

如果因著某人的青睞賞識,給予自己成長與驗證價值的機會,那這人終其一生,對某人都會懷有俯首效力的意願。

這種讓人甘願從命的權力,可稱為「立德」,是族長,啟蒙者,帶領渡海者的權力。」

「所以古人所謂的”三不朽”,對你而言是指三種權力?」

「我以為是的。」

「那取得權力後,如何行使權力?」

「不管是哪一種權力,要行使權力,都要挺身入局,到第一線去,與相信你,追隨你的人在一起。

承擔風險,付出代價,在造化運行中創造出新的生態位,導入能量,建構有序,成就興盛與衰敗。」

Riverside in the fog

我們本就生存在一個混亂的彩虹之中

Rainbow in the rain, Edinburgh

「”樣式”( pattern),是指以色彩明度,為畫作建構色調。

若布局是指安排構圖中的線條位置,樣式則與構圖中的色調區域有關。」

—安德魯.路米斯.《素描的原點》

Rainbow in the rain, Edinburgh

「觀察事物的輪廓之後呢?」
「客觀的輪廓基礎明確了,我們就可更大膽的,主觀的處理事物的”樣式”。」
「什麼是”樣式”?」
「光照在世間萬物上,所反射到妳眼瞳之中的色彩,與其所產生的呼應與分佈。」

「這不是每個人看到的都一樣?所以應該是客觀的吧?」
「妳見過彩虹嗎?」
「啊大家都見過吧?有下雨有陽光,彩虹就掛在天邊了。」
「彩虹是實有之物嗎?」
「當然不是啊,它是要特定條件,還要你站的角度到位,才會看到的現象。」
「那每個人站的角度都會一樣嗎?」
「……」
「是了。除非每個人的立足點都一樣,要不然我們看到的世界就一定會不同。
不是只有看見的角度與視野而已,連看見的色彩,都會因著光的方向,空氣與水霧的分佈密度,而產生微妙的差異。」

「所以很多人認為他們看到的世界才是正確的,就是因為他們的所站的位置是一樣的?」
「是的。這就是所謂的”同溫層”現象,大家抱在一起取暖,看向同一個方向,讚嘆這個好神聖啊,鄙視那個好噁心啊。」
「這樣不好嗎?」
「沒有不好,只是誤會了。」
「誤會什麼?」
「誤會世界只有光明黑暗,只有明度沒有彩度。」
「什麼意思?」
「是先有不同的色彩組成單一的光,還是本來單一的光再去產生不同的色彩?」
「國中物理好嗎?牛頓三稜鏡早就證實了,白光是由不同波長的色光所組成的。」

「是的。我們眼中以為的純淨無垢的白光,其實本質就是由不同波長的色光所組成。
彩虹七色只是人類受限於肉身虹膜所能見的限制,在彩虹兩端的紅紫之外,還有更多不同的不可見的色彩。

我所尊敬的塞尚先生曾謂:
“我們本就生存在一個混亂的彩虹之中。線是不存在的,明暗也不存在,只存在色彩之間的關係。
當色彩豐富飽滿到一定程度,形塊質量自然就形成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如果我們能接受與尊重不同的波長色光,在我們心中合而為一;那道純淨無垢的白光,自然就出現在我們雙眼之中。

如果我們強求一致,無視於自然的差異,那眼中的世界,只會更分崩離析,不會出現美好的關係。」

Rainbow in the rain, Edinburgh

局內人與局外人

moonlight mountains

【蠱  上九,不事王侯,高尚其事】

剛陽居上,在事之外,故為此象,而占與戒,皆在其中矣。

《象》曰:不事王侯,志可則也。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moonlight mountains

「根據內部資源與外部形勢擬定策略,根據策略設定計畫案型,接下來呢?」

「接下來,擬定策略的人要交出計畫給執行者,可以給予建議,但不能決定實務。」

「讓同一組人去完成自己的計畫不是很好嗎?」

「開戰前的參謀與開戰後的軍官,交易市場中的分析師與交易員,通常都不會是同一組人。」

「為何要這樣?」

「置身局外的人,才能看得清楚;置身局內的人,必須勇於決斷。

參謀與分析師,必須運算各種數據,想定各種可能,再來設定各種因應方案,這是來自於資訊的優勢。

但所有的資訊都來自過往,意義隨時會因著下一刻發生的事件而扭轉變異,這是刻舟求劍式的宿命劣勢。

軍官與交易員,根據參謀與分析師提供的方案謀定,再根據手上各種資源而後動,進退有據,不放過任何可能的機會。

但如前所述,計畫永遠趕不上變化,如果軍官與交易員的膽識不足,機會也會隨時反撲,變成威脅。」

「那執行計畫者與擬定計畫者到底有何不同?」

「擬定計畫者只須想定各種方案,但執行計畫者必須看出現實與這些方案之間的落差,進而判斷吉凶悔吝。

擬定計畫者必須預測各種可能,但執行計畫者不預測,而是根據現實情況,利則涉川得譽,危則貞定无咎。」

moonlight mountains

如何觀察事物的輪廓?

Church on a summer afternoon, London

「與”建構”是生命共同體的元素,即為”輪廓”(Contour)。

建構針對繪製對象由内而外,找出組成該對象的詳細結構;而輪廓則是觀察空間中的繪製物體,其外緣或主要線條。」

—安德魯.路米斯.《素描的原點》

Church on a summer afternoon, London

「當我們建構出事物的內在,找到水面下的冰山之後呢?」
「當事物的內在被建構出來之後,我們就可以描繪衪與外在時空之間的關係,表現出衪的形狀,一般稱為”輪廓”。
輪廓是人類辨識外在世界的直覺反應,從一萬多年前先民的壁畫,到幼兒捉起蠟筆塗鴉時,往往都是以線條鉤勒出輪廓,來表現他們眼中所見。」
「那輪廓是主觀還是客觀的?」
「觀察時必然是客觀的,但表現時則難免主觀。」

「我們如何觀察事物的輪廓?」
「輪廓既然是事物與外在空間的邊界,所以是由線條所組成。
線為細,條為粗,兩者都是與光接觸後所產生的比較結果。

迎光而抗拒重力,顯得輕的,是線。
背影而承受重力,顯得重的,是條。
線條因空間而成形,因時間有緩有急,而呈現不同的節奏。

輕緩的線,像南島午後的薰風,似有若無;
輕急的線,如北國破曉時乍開的門縫,剎那鋒利。

重緩的條,像是廣闊大地上的落日長河,悠遠推移;
重急的條,則是千仞絕頂下的飛瀑怒潮,轟然破碎。

仔細觀察光在不同時間下打在世間事物下的邊緣,我們就會看到這四種線條,所構成的不同輪廓,與其生動迷人的節奏。

當我們提起筆,試著將眼中觀察到的,用線與條在紙面上塗寫磨皴,摸索事物的輪廓,在一片空白與混亂交界處,逐漸浮現,如暗夜池塘上的浮光掠影,如幻似真;那是妳獨自與造化筆談,而無法與他人言說的愉悅與感動。」

Church on a summer afternoon, London

想像與盤點

summer park, london

【蠱 九三,幹父之蠱,小有悔,无大咎】

過剛不中,故小有悔,巽體得正,故无大咎。

《象》曰:幹父之蠱,終无咎也。

——《周易本義[宋.朱熹撰]》

summer park, london

「你說:”當你一步一步試誤時,都會擾動外界,破壞原有的平衡,帶來整體的失序;而這些失衡失序,也必然會造成未知的變化”?」

「是的。」

「那我們如何面對未知的變化?」

「想像。」

「想像什麼?」

「想像所有未知的變化,把所有可能,逐一記下來,攤放在眼前,想像這些可能如果變成現實時的狀態。

那一刻,你會看到機會,也會看到威脅。」

「那想像之後呢?」

「想像之後,就要盤點手上的資源,所有繼承自先人前輩,所遺留給你的資源。」

「資源足夠因應未來的變化嗎?」

「盤點後,已知的資源,永遠不可能因應未來的,不可知的變化。」

「那我們幹嘛要盤點資源?」

「因為盤點資源與擬定計畫一樣,都是作出對照組;目的不是為了符合,而是為了看出差異。」

「什麼樣的差異?」

「資源不可能是均衡的,有劣勢,也就必然有優勢。」

「那我們如何使用劣勢與優勢?」

「劣勢讓損失出現時,就設法切割停損,有小小的悔恨,就不會犯大大的錯誤。」

「那優勢如何運用?」

「等待。如果你能夠控制劣勢與損失,就會保有足夠的資源等待機會到來時,讓優勢儘可能擴大。」

summer park, london

與造化對弈。

paris 5th arrondissement

「畫家應該要先思考:如何把繪製物體適中地放在畫紙內。

把畫紙設想成一處可描繪景象的開放空間,在這片區域內不但要擺上繪製物體,同時希望擺設位置適當合宜・看上去既賞心悅目、也最具說服力!
仔細察看繪製對象後・選出觀察點,決定尺寸大小,距離遠近與設置物體地點。

這個步驟・稱為基本繪畫元素的”布局”(placement)要素。」

—安德魯.路米斯.《素描的原點》

paris 5th arrondissement

「客觀觀察要腳下先站好我在這個世界的立足點,主觀審美要心中先有我對這個世界的概念?!」
「是的。」
「然後呢?繼續主觀還是客觀?」
「概念只是審美的新芽,要讓衪落實可行,就得長出枝蔓,所以還是得繼續主觀。」
「什麼是延續審美新芽的枝蔓?」
「布局。」

「什麼是布局?」
「根據妳的主觀審美,發落妳對這個世界的概念,將眼前的事物安排配置在不同的遠近空間,呈現出特有的畫面與力量,這就是布局。」
「那跟構圖有何不同?」
「構圖比較著重在二維平面上的配置,強調整體結構與物件的彼此呼應。」
「那布局不一樣嗎?」
「我以為的”布局”,比較像圍棋落子,先找出某個”空虛場域”,再以這個”空虛”為核心,去”長”出其他的物件,”留”出流動的氣脈。」
「什麼意思?核心不就該是構圖裡,那個企圖聚焦觀者視覺的焦點區嗎?」
「是的,但妳如何決定那個焦點區?」
「我眼前看到,最能聚焦,又最能表現最多細節的小區塊?」
「這個小區塊是如何浮現在妳眼前的?」
「啊不就在那裡嗎?」
「不是的,衪是被某個較大面積的”空虛場域”逼現出來的。」
「所以你所謂的”核心”與”焦點區”是不一樣的?」
「是不一樣的。”焦點區”是觀者視覺的集中區,”核心”是整個畫面布局的思考源起與對照組。

如果是形塊,這個核心就是那個決定不做而自然發散的場域,衪先出現了,才會對應長出要極盡所能吸引目光的細節焦點區。
如果是明度,那衪就是身處「亮-明-暗」中間的那塊,衪決定了,光線與黑暗才有依歸。
如果是色彩,那衪一定是非寒非暖,但邊緣既可接寒又能近暖,形成整體感的的中性灰。

如果是為人處世,這個”不做”,就是”原則”。
碰觸到了妳的生命底線,就可以在這個底線之上之外,海闊天空。

這塊”空虛場域”決定了,妳就可以放手布局,將眼前所見的事物,甚至自身,化為棋子,與造化對弈。」

paris 5th arrondissement

什麼是好的?什麼是美的?什麼是讓我想成為的?

Thinking of Van Gogh

「開始畫之前・先閉上眼晴,試著用心把繪製對象透視清楚,想一想繪製過程的每個步驟階段,思考這次繪畫的基本構想與目的。

這些凖備事項,稱為”概念”( conception),即對繪製對象確立概念,使其具體成形。」

—安德魯.路米斯.《素描的原點》

Thinking of Van Gogh

「客觀觀察要從比例開始,那主觀的審美呢?」
「從概念開始。」
「什麼是概念?」
「我的志願。」
「小學的作文題目?」
「對。讓一個尚未碰觸到真實世界的小學生,將自身未來的欲望投射到對世界的想像,這就是概念。」

「這跟審美有什麼關係?」
「因為是想像與主觀的,所以妳志願成為什麼角色,必然跟妳的價值有關:什麼是好的?什麼是美的?什麼是讓我想成為的?而決定這種想像的,常常是來自某個畫面,某種影像所引起的欲望。」
「但每個人小時的志願都不一樣啊?」
「每個人的志願,除了投射出妳的欲望外,也呈現妳對美感的取捨:有些人想成為軍人,因為雄壯與陽剛吸引了他;有些人想當空姐,因為不管如何煩瑣操勞,總是看來優雅從容。

志願與概念一樣,都得包含兩個因素:我與這個世界。然後才會發生這樣的念想:
我是誰?這世界現在是什麼樣子?我想讓這世界變成什麼樣子?我想讓自己在這世界裡成為誰?」

「這跟繪畫又有什麼關係?」
「每個繪者,在他立足於他要描繪的場景之前,也都得經歷類似的過程:
我眼前的世界是什麼樣子?我想讓衪成為什麼樣子?我如何表現我心中看到的樣子?」

「如果主觀的概念太強大了,是否就會改變客觀的世界?」
「不一定。有人在世時就名利雙收,也改變了這個世界對美感的標準;有人終其一生,窮困潦倒,死後卻感動了無數人。」
「為什麼?」
「來自主觀的概念愈強大,與客觀的世界必然愈不相容,落差愈大,摩擦也愈強烈。
有人生逢其時,這世界正等著被改變;有人生不逢時,這世界只能讓他在角落裡自生自滅。」

「哪那位概念強大,又與世界不容,卻又生不逢時的人,不是很倒楣嗎?」
「還記得我以前跟妳說過的?人終歸一死,我們能擁有的,只是經歷。
那人雖然經歷了困頓無助,悲涼自棄;但生命中任何一點小小的溫度,就能讓他感受暖意;
而他那與當世不容的概念,必然伴隨著他的經歷,讓他的生命得以豐厚深沉,不枉人身。」

Thinking of Van Gog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