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問不說,知謊不言

Riverside in early summer, Taipei
( From “Chien Chung Wei” classroom)

「1999年,我上路拍密西西比河沿岸時,給自己定了個規矩:
如果開車路上遇到吸引我注意力的事物,一定要掉頭回去看看。
有意思的是,那些讓我掉頭回去所拍的照片,最後很少被選進攝影冊裡;因為讓你有第一眼注意到的,往往是很廉價的東西。

慢慢地,我就學會了辨識。」

—-艾瑞克.索斯(Alec Soth).瑪格蘭攝影師

Riverside in early summer, Taipei
( From “Chien Chung Wei” classroom)

「你的第一條自我要求是:『言應證否,行當試誤』,那第二條呢?」
「第二條是:『非問不說,知謊不言』。」
「第一條是為了追求知識,那二條是為了什麼?」
「第二條是為了守護知識。」
「不是說『真金不怕火煉』嗎?那為何又需要守護?」
「真金不怕火煉,卻可能變得廉價。」

「知識如何變得廉價?」
「瓶子沒有打開,卻拼命往瓶口倒水,原應珍貴的水灑了一地,變得輕賤。」
「什麼意思?」
「人家沒問,你卻拼命說。」
「所以都得等人家問?啊你就不能主動些嗎?這會不會又是你們這些自以為有知識者的傲慢?」
「人家若沒問,就表示他不想知道,瓶子的口是封閉的;人家若問了,才意味著他想知道,此時瓶子的口打開,你才能將水倒進去。
若是人家不想知道,你還碎念不停,這才是自以為是的傲慢。」

「那知謊不言呢?」
「覺察到自己在說謊時,就要住嘴。」
「自己在說謊還不自知,需要覺察嗎?」
「剛好相反,當我們不自覺時,就是最容易說謊的時刻。」
「你在說什麼啦?」
「說謊與欺騙,隱暪有何不同?」
「啊不都一樣?」
「不一樣的。

我們知道事實,但人家問我們時,我們刻意告訴他不是事實的訊息,這是欺騙。
我們知道事實,但人家問我們時,我們裝作不知道或忘了,這是隱暪。
我們不知道事實,但不管人家問不問我們,一開口,都說得好像我們親臨現場,既知來龍,又悉去脈,還可以跟人家打賭未來的發展必如你所料。
這是說謊。

我們不會每天都須要欺騙別人。
我們通常也不至於每天都得隱暪一些事物。
但我們常常,每天,時時刻刻,都在說謊。

說謊不是知識,但因為看來很像知識,所以會讓你自己變得廉價。」

「什麼原因讓我們變得廉價?」
「本能。
人家沒問,卻拼命說,是因為想讓人家依著我的意思行事。
不知道事實,也說得自以為知道,是因為我想讓自己顯得有知識有力量。
這些,都是自我,因著本能的恐懼與虛榮,侵奪了理性知識的位子。」

http://ibabel.tw/fair/index/969

Riverside in early summer, Taipei
( From “Chien Chung Wei” classroom)

不佔便宜,不做功德

Autumn lotus pond, Wuzhen

「凡事我都可行,但不都有益處。」

—–《哥林多前書六章十二節》

Autumn lotus pond, Wuzhen

「『言應證否,行當試誤』是為了追求知識。
『非問不說,知謊不言』,是為了防止本能搶了理性的位子,而控制本能,守護知識。」
「是的。」
「那第三條呢?」
「『不佔便宜,不做功德』。」

「不佔便宜我懂,但不做功德是什麼意思,從小到大,不都是說要做功德,積陰德嗎?」
「因為佔人便宜,與做我功德,本質上是同一件事,同樣的起心動念。」
「哪一件事?」
「做買賣。」

「為什麼是做買賣?」
「所謂買賣,無非是以我之有,易我之無,以我之餘,兌我之缺;日中為市,各得所需,社會因而運行,文明始得積累。」
「這樣不好嗎?」
「這樣很好,也是生物與外界交換能量的必然要求。但交換之餘,難免互有落差,於是誰吃了虧,誰又佔了便宜。」
「這種事天天在發生吧?」
「如果我們知道『能量守恒』這條定律,一樣適用於此,我們就明白,這邊佔了便宜,總有一天在哪邊就得還回去。」
「這就是你不想佔人便宜的原因?」
「對。不是我多有道德節操,而是懶得在這種業力運作下浪費心思情緒。」

「那不做功德呢?」
「什麼是功德?」
「做好事會有好報啊?」
「我們做好事是為了要有好報嗎?」
「啊不然咧?」
「那就是做買賣了不是嗎?」
「那沒有好報為什麼要做好事?」

「對,這就是不應『做功德』的原因。
做好事,只是為了那件事是好的,應該有人要去做它,去讓它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而不是做這件事時,去想受我恩惠的人將來應該如何報答我;或是我死後有個好花好樹,好鳥齊鳴的天堂淨土在等著我。

當妳在夏日街道上,搖下車窗,買了一束30元的玉蘭花時,妳只是為了讓車內有著新鮮玉蘭的香氣,如此而已。
不是因為可憐歐巴桑在太陽底下站了很久,更不是妳的同情會讓妳自我感覺良好,覺得自己做了件好事是個好人等等…。

作為進化末端的生物,與世界交換能量,彼此間交易資源,本來就是我們必然會做能做該做的行為。
但若是念茲在茲,做了些什麼事就惦著佔了什麼便宜,做了哪些功德,只會把我們的神識拉回到生物進化樹的底層根部,打回原形。

『不佔便宜,不做功德』,是在『行為』這件事上的自我要求。」

http://ibabel.tw/fair/index/971

Autumn lotus pond, Wuzhen

BJ4=404

Existence precedes explanation.

「自由,始終指的是不同意見者的自由。」

—-羅莎.盧森堡

Existence precedes explanation.

BJ4=404
不解釋,等於不存在。

為什麼有些人會同意那些控制她的解釋?
因為害怕不存在。

當妳無法解釋這個現實,妳就找不到這個世界的立足點,沒有角色,不知道自己是誰?能幹嘛?
不如去死?要不乖乖活下去?
苟且偷生的奴隸,與悲憤求死的烈士,都是同意被對方解釋的人。

奴隸如何重獲自由?烈士如何成為志士?
接受現實,但不同意別人對妳的解釋,最後創造自己對自己的解釋。

質疑對方的權力合法性?是否經過妳心甘情願的同意?
就算是上帝,也得要跟自己的子民簽約,才能成為他們的神。
就算是同意過,只要妳覺得不願意了,也隨時可以解約。

「那我如何創造自己的解釋?」妳問。
這是沒有人能代妳回答的問題。

但請記得,就算妳一生都活在不確定中,都在尋找解釋;
妳活在這個世上,始終就是清楚明白的存在。

存在不需要意義,存在先於意義。

http://ibabel.tw/fair/index/1024

Existence precedes explanation.

讓全世界都需要你,就是一種重要的技能。

Colonial Japanese Zen Temple, Taipei

「 聽聞事物,是資訊
辨識事物之間的共性與差異,則可分類為資料
了解事物的因果關係,影響範圍,能客觀判斷的,是知識
知道客觀知識,得以主觀評量事物的意義,選擇態度,取得資源,發展技能,則是智慧。」

—–佚名

Colonial Japanese Zen Temple, Taipei

「當我們定義事物(WHAT),列出可選擇的三種態度(SO)後,不能就依我們的直覺好惡選擇嗎?」
「當然可以。事實上,絕大多數人終其一生的選擇,也就是依他們各自的直覺好惡而已。」
「啊這樣有什麼不好?」
「依直覺好惡選擇,所有的碳基生物的本能都做得到。人既然作為碳基生物的終極演化,有思考與想像的能力,我們可以做得更好些。」
「怎麼更好?」

「還記得意識→能量→物質這個順序嗎?
選擇態度來自意識,而要讓事物要發生,必然源自於能量的驅動。
能量驅動後,若能有序化,避免熵的失亂;
則不是向上昇華為意識,就是往下結晶為物質。
昇華為意識的,就是形塑事物的技能,也就是我們之前所談的”形而上”,先有形式,才有事物的概念。
結晶為物質的,就是打造事物的資源,也就是我們之前所談的”形而下”,要有材料,才有事物的實體。」

「三種態度都有嗎?」
「不一定,要給予不同態度的能量配置,就需要源自感情的想像(IF),就地取材或是憑空創造。

如果我們選擇挑戰對抗,那就要問,這個構成挑戰的知識,與可以對抗的形式是什麼?
然後問如果我們擁有有足夠的資源或物件,能否去支撐這個挑戰對抗的局勢?

如果我們選擇合作共生,那也要問,人家憑什麼要跟我們合作?我們拿什麼資源跟人家共生?

如果我們選擇逃跑…」

「等一下,如果如果,像你說的遠古先民,也許還可以從非洲一路逃跑到全世界;但現在這個世界,國族邊界都已經固定僵化,怎麼逃?」
「這個問題,在百年前現代化席捲全球時,亞洲的某個小島國就遇過了,而他們提出的對應方案,就是”脫亞入歐”。」
「拜託啦,我知道你說的島國,他們就在亞洲的最東邊,是要怎麼脫怎麼入?」
「以前聊過,我們與世界,建立在三層關係上,還記得嗎?」
「血緣,地緣,與生活方式的價值取捨。」
「對,社會與世界的關係也一樣。還記得怎麼決定輕重嗎?」
「你愈能自主決定的愈重要。那些天生註定,你不能決定的,就要讓它變得不重要。」
「是了。就算血緣與地緣是無法移動的,你也可以自主選擇你認同的價值取捨與心甘情願的生活方式,來切割與逃離。」

「那有什麼技能是三種態度都可以用得上的嗎?」
「讓全世界都需要你,就是一種重要的技能。」
「可是你的敵人也可能擁有另一種全世界都需要他的技能啊?」
「嗯,那就要看資源了。」
「靠,通常敵人的資源不都是比你多上好幾千倍嗎?」
「也是,但有一種終極資源,是零和關係,卻常常不是擁有好幾千倍資源的人所能擁有的。」
「什麼終極資源?」
「時間。
你看那些急切的,號稱要在這個世代就解決什麼問題的,通常就是私心自知,時間不站在自己這邊的人。」

Colonial Japanese Zen Temple, Taipei

http://ibabel.tw/fair/index/1066

有不同的態度,我們才得以選擇

Spring tree with flowers, Taipei

「好日子只會得到壞教訓,
讓我們自以為已經知道一切了。

智慧,就是你得不到想要的東西時,
才能得到的東西。」

——-霍華.馬克斯(橡樹資金創辦人)

「當我們定義事物的意義,建構了”客觀現實的倒金字塔”後,如何重建主觀的認知?」
「人類的意識,有兩種基本驅動力:”追尋意義”,與”轉換意識”,不管我們要或不要,這兩種驅力永遠都存在於我們體內。
我們已使用”追尋意義”來完成”客觀現實的倒金字塔”最後端點,就可以”轉換意識”,來開展往下擴延,開展大於一的”主觀認知的正金字塔”。」
「”轉換意識”如何開展大於一的可能選項?」
「不同的意識,就會帶來不同的態度;有不同的態度,我們才得以選擇。」
「有哪些選項?」

「事物於人,無非利害關係。近利遠害,趨吉避兇,就是”所以(SO?)態度的選項。
當你對事物明確定義後,至少有三種態度可以選擇:

首先是”挑戰與對抗”。
這個事物不利於你,但又佔據了你在乎的資源與利益,你必得挑戰它,對抗它,乃至消滅它;才能開展更多的選擇與更好的可能。」
「要挑戰對抗一個事物,要先作什麼準備嗎?」
「要先將其排出你的系統之外,將其標識為”他者”;也就是,我們跟他們不一樣,不是同一國的。」
「然後呢?」
「將這位他者與其他的他者區隔,讓它站在你的對立面。」
「這種事我們每天在網路上都看得到吧?」
「嗯,但很多人都忘了一件事:當你打算對抗挑戰某個”他者”時,你應該先盤點清查”我對他的欲望是什麼”?」
「為什麼要盤點這一項呢?」
「欲望構成權力,你對”他者”的欲望,就是構成”他者”能宰制你的權力。
這些欲望,哪怕再微小,也會變成對抗挑戰”他者”時的外部弱點與內在阻力,最後導致失敗。」
「那盤點清查出這些欲望之後呢?」
「轉移欲望的需求來源,或更好的,自我解決這些欲望,不假他人。」

「那如果這些欲望真的只能靠對方,我也不是很想對抗挑戰呢?」
「那就可以考慮第二種選項:合作共生。」
「合作共生要考慮什麼?」
「它對我的欲望是什麼?」
「為什麼要考慮這個?」
「明確它對我的欲望是什麼?就可以知道我對它的權力可以掌控到哪裡?
可以設定要讓它有多少成份可以進來我的系統內,或我送出多少資源融入它的生態圈?
最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彼此不再形成對立的”他者”關係,但你還可以設法從內部引導這個共生體朝向你所期望的方向變化。」

「靠,這很難吧?大部份以小事大,自以為可以改變對方的,後來不都是被家暴滅族?」
「嗯,這也是實情。所以,還有第三個選項:逃跑。」
「就是那個很可恥但很有用的選項?」
「逃跑一點都不可恥,人類就是從遠古一路逃跑至今,適應不同環境與挑戰,才變成今日地球上碳基生物的終極演化。」
「那逃跑要考慮什麼?」
「這個你想遠離的事物,害怕什麼?而你,又害怕它什麼?」
「這樣可以幹嘛?」
「再強大的事物,也會有它不可避免的恐懼與威脅,找出這個,就算你目前無法利用,也至少在心理上知道對方並不神聖,不是什麼正在崛起或永存不滅的光榮帝國,這是”去聖”。
直視自己心底對這個事物的恐懼,才能理性處理,知所進退,就算在目前的時空條件下無法立刻逃離,也可以讓自己不致因恐懼而做錯選擇,這是”除魅”。」

「對抗,合作,逃跑;確定態度就可以做了嗎?」
「當然不行。態度是就算自己明白了,還得往下再延伸一層,盤點這三種態度各自的資源與技能,才知道哪一種最有機會做得到。」

http://ibabel.tw/fair/index/1065

全世界都在與我們作對

It rains early in the winter, Taipei

「全世界都在與我們作對,我們必須下定決心,是要作自由戰士還是奴隸。
我們的手段是否人道並不重要,只要能為我們贏得自由,在良心上與上帝面前就過得去。」

—–阿道夫.希特勒

「邪惡總是源自於「必要」。
總是「別無選擇」,總是「為了民族的未來」。」

—–漢娜‧鄂蘭

It rains early in the winter, Taipei

「你說我們可以”面對現實,盤點認知,一瞥那個真實的世界”,那應該如何盤點?」
「之前說了,我們存活在這個宇宙中,必然受限於單向的線型時空。
所有的認知,也逃不開計畫→行為→結果這三個依存在線型時空的階段。
每個階段,都會與另兩個階段互動,因而發生”落差”,”誤差”,與”磨擦”三種扭曲認知的狀態。」
「呃…可以從最簡單的開始說嗎?」

「妳還記得高中時,我每天一早送妳去學校,走的是延河堤的快速道路?」
「嗯,有時塞車塞得很嚴重。」
「即便是走紅綠燈最少的快速路,也會出現不知所謂何來的大塞車。
這就是我們認知的第一步,從預期的計畫到實際執行的行為時,一定會出現來自”空間的落差”。」
「什麼意思?」
「今天我們從家裡出發,但不知道同時有多少人從其他地方出發,會跟我們在同一條路上匯合,分配有限的空間。
所有的人就像寓言中的盲者摸象一樣,每個人都只能從自己的角度去碰觸冰冷的現實,但每個人預期與認知又各自不同。
你以為你知道了什麼?恰恰就意味著,你一定不知道更多的其他什麼。
這就是從計畫→行為,必然出現的”侷限落差”,我們永遠不可能在同一時間知道所有空間並存的資訊,我們只能認知到很小很少的局部。」

「啊上學都快遲到了,你為何不走市內?」」
「市內的紅綠燈多,我無法預料的塞車機率更高。對了,這時妳通常會說什麼?」
「這些人幹嘛沒事要在這個時候開上這條路?是故意要跟我們作對嗎?」
「很好,這就是你計畫→行為之後,外部現實反饋給你落差後,所產生的認知強化。
首先,沒有人會沒事在一大早將車開上可能塞車的環河快速道路,他們跟我們一樣有事;
所以,不要忘了,我們也是其他人眼中造成塞車的”這些人”之一;
最後,人通常不是因為對某人有敵意而站到對立面,而是因著各種因素,不小心站到某人的對立面,才被解釋為敵意,就像那些跟我們一起塞在環河路上的其他車主一樣。

這種來自接收外部現象而產生的執念,會反過來影響我們的計畫,造成”選擇上的誤差”。」

「什麼樣的選擇誤差?」
「把自己的困境,歸咎於結構上站在你對立面,與你分配有限資源與角色的他者:
先將他者定義為敵人,不去分析結構上的成因,而訴諸於敵人天生就是要與我作對,就是看不起我或是害怕我強大;
於是為了保護我自己的生存,為了民族的未來,為了復興昔日的榮光,我別無選擇的必須選擇某些必要的手段;
讓世界上其他人害怕我,尊敬我,不敢再欺負我,以我為領袖,由我來決定人類的方向。

無一例外的,當某人或某個國族選擇了這個自帶光榮偉大正義的角色時,他們就看不到世界的風景,不需要外部的指引,而一路衝進看不到盡頭的黑闇隧道。」